亚男顿一顿,说:“蔡县长是个精明人,不知对时局有何看法?”
蔡如廉说:“看法何用?徒增烦恼。”
于亚男说:“有看法才会有做法。”
蔡如廉盯着她:“看来于校长是有看法而且也有做法了啰?愿闻其详。”
于亚男说:“我的看法是:历史潮流,不可阻挡,顺之者昌,逆之者亡。”
蔡如廉冷笑两声:“嘿嘿,听于校长讲话,好像在替新华社作广播呢!”
于亚男针尖对麦芒:“蔡县长对新华社广播如此熟悉么?”
蔡如廉摆摆手:“你看你看,找你说学生的事,怎么扯到这上面去了呢?莫谈国事莫谈国事。我刚才的话请于校长和各位同仁多加考虑,制止学生们的鲁莽行为,闹出流血事件来对谁都不好。识时务者为俊杰。目前局势下,在一个偏远小县城游行示威毫无意义。”
于亚男说:“如果蔡县长考虑我的话,我也会考虑你的话的。我希望你是一个真正的俊杰。”
蔡如廉若有所思,瞟瞟她,没吱声。
于亚男起身告辞,蔡如廉送她到门外,望着她没入夜色中的身影,竟然有些痴呆。他不知不觉跟了去。前面的黑暗中忽然爆出一朵黄色的花,是她打开了手电筒。光柱一会儿照在地上,一会儿在夜色中刺出去很远。蔡如廉一直跟到县政府大门口才停住。她在石狮子旁站住了,望了望岑寂无人的街道,右手在短发上拢了三下,然后扯了两下耳垂。蔡如廉两眼发直,这可是陈秀英才有的动作呀!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
教堂的晚钟清越悠扬,从山凹里飘出,荡漾在小小山城的上空,给人安详和苍凉之感。它抚慰着陶玉田的心,使他从因儿子引起的焦躁忧郁中平静下来。他在晚钟声中走向萸江中学,边走边默诵祈祷辞。来到山包下,欲拾级而上,只见陶禄生站在河边岩石上,与一个中年妇女侃侃而谈。正是他在医院见过的与老曹有来往的女人,由于没有戴口罩,对她的脸看得比上次清楚。她的轮廓竟然与死去多年的陈秀英如此相似!他怔了一怔,慢慢向儿子走过去。那女人瞥见他,转身从另一个方向走了。
他走到儿子面前,望着那女人的背影:“禄生,她是谁?”
陶禄生说:“她是我们于校长。”
陶玉田把她与老曹联系起来一想,明白了几分:“是不是她让你们上街游行的?”
陶禄生瞪着他:“爹,你不是国民党的密探吧?”
陶玉田说:“我只是一名学生家长,我有权要求她履行自己的职责,管教好自己的学生。你们这么闹事,哪还有心思上课?”
陶禄生说:“这就是上课,上一堂轰轰烈烈的大课!”
陶玉田喝道:“胡闹!”
陶禄生问:“爹,你来找我,就是为说这些吗?”
陶玉田说:“我来叫你回去,待局势稳定了,再来完成学业。”
陶禄生断然道:“这不可能!这就是我的学业,我必须投身这场伟大的革命斗争,迎接新中国的诞生,否则我会遗憾终身!”
陶玉田哀求道:“我也走好么?我们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,回家种田过日子。”
陶禄生完全无视父亲的存在,拍拍屁股说:“爹,你这是白费口舌!其实你也不用逃跑,在你那个位置上可以帮我们做很多革命工作。”
陶玉田退了一步,生怕沾上似的:“不不,我只是个基督徒,我只信奉上帝,只有上帝能拯救人类苦难的心灵。”
陶禄生大声道:“你的上帝能制止列强欺侮中国吗?能推翻封建地主资产阶级的剥削和压迫,建立一个自由民主平等的理想社会,把中国人民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出来吗?他要能,叫他来好了,还要这么多志士仁人浴血奋斗干什么!”说罢他将捏在手中的学生服往肩上一搭,大步向学校走去。片刻之后,传来他中气十足的歌声:“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,要创造人类的幸福,全靠我们自己……”
陶玉田只好以一声叹息了之。
第二十五章(4/4)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